中国留学生眼中的土耳其04:早餐

早餐

除了要朝九晚五上班的人，冬天晚出的太阳和寒冷的天气加上晚睡都让我们这样的学生党早上非要等到九点左右才可以慢慢起床。对于紧张的现代人，时针的不断移动对我们简直就是审判，差了一秒都会觉得自己错过了整个世界。当我们把自己挂在钟表上，把“别晚了，不能迟到”当做座右铭的时候，早上7点起床不吃一顿富含维生素C和丰富蛋白碳水化合物少油低脂的早餐对我们刚刚告别梦乡重启进入现代系统的心脏来说不异于一次残忍的打击，专家为我们量身定制的食谱就像审判官一样在一大早就判处了没按时的人全天良心监禁，只有更拼命的赶上时间才可以自我救赎。

而对于那些被时刻表放逐的人来说，9点起床再发呆半个小时慢慢醒过来拿好东西出门做事简直是这块没被现代良心诅咒过的乐土上最美好的事情。Besiktas码头边有好几个买simit（芝麻圈）的小车，虽然很多人买simit是为了在坐渡轮时候喂海鸥的，但对于钱包并不鼓的学生来说花一块钱买一个芝麻圈然后在渡轮里再花一块钱买一杯红茶，在晃晃悠悠的穿梭与亚欧两岸的海峡渡轮里叫醒失业了整整一夜的胃不光具有生理学上的意义，早餐作为熟悉到经常被忽略的事情却为我们暗中设定了一天生活的时空场景。吃早餐吃下去的可不仅仅是维持73公斤体重，176厘米身高的一个分子聚合物的必需能量，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感情丰富人的日常生活的开始。在渡轮上吃芝麻圈喝红茶的时候，如果觉得跟着渡轮飞的海鸥有点辛苦，可以把芝麻圈掰碎一点点扔给他们，海鸥会在芝麻圈碎块还没落进水里之前迅速把它叼走，大部分土耳其人信仰伊斯兰教，信仰里面有类似“见者有份”的想法，在你身上也有别的生物的权利，吃了自己的那份，也得把剩下的给别人。在渡轮上的每个芝麻圈里面都有海鸥的份，芝麻圈于是就不仅仅是餐桌上面包种类的之一，它通过早餐把你带入到博斯普鲁斯海峡上被海鸥环绕的渡轮里。你，芝麻圈和海鸥三者组成的意向里输出着生活在这里人们对自己和自然关系的认识，对权利的理解和对组建空间的想象力。

Poğaça是早餐种类里另外一个明星。大街上沿街叫卖的芝麻圈车里一般也会带上“泡恰”，泡恰是一种口感酥软内里夹着橄榄酱或者奶酪的小点心，一般一个泡恰只要1.25里拉。吃泡恰也是早餐的一大选择，但泡恰为你打开的世界并不是海峡和海鸥，泡恰更像是一个可以随时给你安慰和温暖的朋友。“大哥，我要两个奶酪馅儿的泡恰”，“烤炉里有现烤的，热热的泡恰，你稍等一下给你热的，天儿冷”。卖土耳其千层饼Börek的店里的伙计会和买泡恰的客人用最亲密的语气说话，泡恰是任何家庭里都可以找到，孩子放学回家饿了可以先垫一垫的食物。泡恰因为接地气，比起鲜榨橙汁给人距离感来说，一个吃泡恰的人就像邻居一样可以轻松地打个招呼，嘘寒问暖一下。吃泡恰再喝一杯热茶，不管和谁在一起都会有一种热乎乎的感觉，一方面是泡恰里面的奶酪在你胃里释放热量的原因，另一方面则是这种把人之间的等级抹平的食物给了人们互相平视和对等的机会，一起吃泡恰的热乎融化了隔阂，在“卡路里焦虑”人群里建立了一个邻里空间，别去想什么大卡，热量，我们只要贴近。

早餐在汉语里因为有个早字做定语，所以我们天然知道这顿饭应该早吃。但土耳其语并没有早上该吃的意思，土耳其语里的早餐的对应词叫“kahvalti”。这个词是从“kahve”咖啡这个词变来的。据说，奥斯曼帝国时期的人们一天只吃两顿饭，一餐是午后，另外一餐是黄昏。但人们在醒来后都喜欢来一杯咖啡，不过空腹喝咖啡有点不舒服，于是劳动人民就会在喝咖啡之前随便吃点什么垫垫，于是就有了这个“咖啡之前”的概念，慢慢演变就成了早餐了。所以，首先一天三餐是个比较现代的习惯，可以想象以前早餐餐桌上应该没什么，只是一些配合咖啡的零嘴而已，至于今天早餐餐桌的如此丰盛，除了人们真的变得很饿了之外，估计更大的原因是和早餐制造商们伙同广告界对人们生活进行的一次革命有关。现代的早餐是为了让自己更加有效率，早餐里的每个食物都有经济学的隐喻，而以前这东西叫咖啡前，它本身并没有那么多符号的负担，只是简单的配合咖啡让刚刚起床的人在精神焕发的同时不胃疼而已。这个早餐的起源就是一个不算计，毫无现代理性计算的东西，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只是你醒来后的第一顿，并不是早上的饭。所以，现在大家都可以理解为什么土耳其人的早餐会开始的那么晚，而且进行的时间那么长。可以从早上吃到午后。

上周，我和话剧课的同学周日一起去besiktas那里的早餐街吃早饭。对一个生活在伊斯坦布尔5年的中国人来说，多少也已经被这里的生活习惯改变了一些，但我仍然没放弃计划一天的习惯，在包里装着健身装备，准备吃完早饭就去健身。然而，这场早饭延续之长，出乎我的所料，让我一切精准的计划系数泡汤。周日人们已经习惯和亲朋好友在外面共进早餐，besiktas是伊斯坦布尔比较有名的一个年轻人喜欢一起吃早饭的地方。早餐的餐桌上食物来自土耳其各个地区，丰盛的程度让我记不住他们都是什么，但这样的场所如今已经是人们社交的去处。认识新朋友，和老朋友叙旧，觥筹交错间日头开始偏西。如果你还以为这是早上该吃的饭那就还没有进入到这个生活的情境中来，生活换一个角度就有不同的可能性，早餐的变化里就是我们生活可能性不断失去和重新形成的过程，好好吃早饭，换着花样吃，尝试生活的不同可能，下次，有没有兴趣也来一次土耳其早餐？

作者:伊斯坦布尔大学社会学在读博士 张守信